我爺爺在距離太平市不遠的十八丁漁村出生, 從小抓魚. 長大後混到批發魚蝦, 生意做得風光, 老來賭光了全部家當, 和我玩兵抓賊安享晚年.
我父親喜不喜歡海, 我沒問過他, 只知道他是個旱鴨子. 而我卻非常喜歡海. 我想是遺傳因子作怪. 長大後駕車到十八丁, 沒有人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‘矮仔才’的孫子. 我走到碼頭, 嗅着那腥腥的海風, 整個人輕鬆起來. 當年曾祖父漂洋過海來馬, 怎麼就在十八丁落戶呢? 過程是否血淚交織? 他離開故鄉時村裡有甚麼人? 誰在送別? 誰為他流淚? 那故事, 肯定比我出走英國來得動人.
但我實在做不了漁夫, 因我會暈船, 而且泳技太差, 跌下海就會去見曾祖父. 在荷蘭時看到五顏六色漂亮的漁船, 興奮得很, 當場進入精神分裂症的幻界中, 想像自己是船長, 雨打在我臉上, 我雙手掌舵, 從浪峰滑下來. 撞到海龜屁股, 海龜向我伸中指, 我哈哈大笑.
後來因公出差, 乘飛機如乘巴士, 海變成了幾萬公尺底下的小湖, 幾個小時就越過一個. 有一段時間忙得可怕, 精神衰弱, 時常半夜醒來, 不知身在何處, 黑暗中似乎是英國, 接着發覺是西班牙. 起身後才知道原來是上海. 但我總夢不到回大馬, 也難怪, 有家才能有夢, 而我在大馬早就沒有了地址. 夜深人靜時, 想學文人思鄉惆悵一下, 舉頭望蜘蛛網, 低頭只看到咕咕叫, 卻不知思那裡? 不知曾祖父當年有沒有夢回故鄉? 那個福建省同安縣沿海的叫蓮花鄉的小鎮?
一次乘飛機時我所喜愛的走廊位滿了, 得了個最討厭的靠窗位. 飛機在一萬公尺時, 我望下去, 蔚藍色的海像塊藍色地毯貼在地殼上, 越過了就是另外一個大洲. 我突然明白過來. 是海把大洲分開來, 喜歡海是因為嚮往海的另一端,. 我是討海人的後代, 所以我喜歡那腥腥的海風, 但更重要的是在我血裡的遠征因子, 看到了遼闊的藍海, 就把自己當成了海鷗.
百年前從福建同安出來的小伙子, 七年前從大馬離開的botak, 離開了家, 再建立了家, 然後再離開. 所以輪到我坐在祖宗神主牌上時, 就看供拜我的食物如何, 吃的滿意的, 就給後代一張明牌, 屬咐他們去做海鷗, 因人不固定屬於一個地方. 吃得不滿意的, 叫他們做漁夫算了. “去討海, 夭壽仔! 幹!”
(照片來源: Botak 攝于2008年香港南丫島, 數碼相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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