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補習老師

考題泄露，我們痛罵補習中心，然後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的補習老師。我是68年出生的，那年代的人很少有補習老師，如果有補習就是媽媽叫來督促做功課的。預測考題的補習班？根本是天方夜譚。

我初中的時候阿斌做了我弟妹的補習老師，後來我發現他數學簡直是高手，就拜在門下。他二十五六歲，在八十年代中葉，他的那永遠的，固執的七十年代裝扮叫人吃驚：頭髮中分界，哈拉寬褲腳（寬到蓋完拖鞋的那種），緊身襯衫袖口上捲，兩顆紐扣鬆開露出胸膛，日本拖鞋，駕著Honda 70C 小摩多車。

阿斌不懂華文，英校生，英文與高等數學超好。怡保ACS名校讀到中六就沒錢再讀了。他也是新村仔，怡保當時最多爛仔的賓如港新村長大的人。

基本上我的青春期都是跟著他搵食，因為他帶我出去我媽放心。他教我游泳和潛水。他在現在已經關閉的近打游泳池，最深的十尺地帶，把一個一角錢沉下池底，讓我去拾上來，我耳朵痛得要命。他的Honda仔後來換了輛爬山虎，讓我騎，我撞上垃圾桶，翻車，他哈哈大笑。

他什麼都是自學的，而且學得很好。他跳水有國家隊後備軍水準，而且跳到成為近打游泳池名人。每次到了泳池全部人就等著看他跳，女孩則看他的六塊腹肌。他自學跆拳道，柔道，還教我如何空手碎磚，我說我怕痛。他窮，把水泥塊凝結在一條鐵棍的兩端，就變成了健身房舉重的啞鈴。

我們都用廣東話交談。有次我問他為何不找女朋友，他說：“七佬好燃麻煩”。七佬，怡保人指女孩。別問我為甚麼這麼叫，誰叫你不做怡保人。

中學畢業了，我要離開家鄉前見了他，他和我說他其實連掌相也懂，我心想你不懂中文豈不是要看譯本學？卻不知道自己很井底蛙，因為西洋相法早已聞名於世，根本不需要懂中文。他拿起我的手掌，看了看，淡淡的說，你老來會有點名氣，和政治有關。

後來我就走了，聽說他因為教高等數學和英文出了名堂，學生越來越多了。後來失去聯絡，到底這奇人有沒有結婚生子，就不得而知了。

（後注：友人告知，近打游泳池已經重開）